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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今乐事他年泪


池塘春草繁盛,院中细柳鸣音,如此初春盛景却终究与那屋中二人无缘无份。

        清晨醒来,颜琤看到靠在床头睡着的萧澈,闭目思量,昨日之事,历历在目,悲痛袭来刺遍全身,他未起身怕惊醒萧澈,一个人默默回想着昨晚之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昨晚颜琤对左冯翊所述,隐瞒太多,但他别无选择,因为该死之人确实是自己,而最终死的却是青儿,她并不无辜,可他并无责怪。

        夜色撩人,情意绵绵,他正和青儿缱绻缠绵,青儿忽然附在耳边飞快道:“王爷这里危险,快走。”?他正困惑此话何意,窗户忽然大开,一个黑衣人已站进屋内,颜琤诧异万分,还未来得及喊人,黑衣人已亮出匕首朝自己刺来,恐惧使他脑海一片空白,青儿却以身挡刀。黑衣人眼看失手,立刻消失没入黑暗中。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和叫喊赶来时就看到之前所有人看到的那一幕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青儿临死前把真相告诉了颜琤,接近王爷本就是一场骗局,将颜琤诱出金陵,潜伏在城外的死士便动手取命。可当她得知王爷果真为寻琴只身前往庐阳时,只剩惶恐和悔恨,她本不是如此冷血之人笑看他人生死。

        颜琤离开那几日,她日日烧香拜佛,祈祷王爷平安归来,刚得知颜琤平安回京却又得到刺杀王爷的命令。她暗下决心,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他周全,可没想到意料之外竟有另一刺客暗待时机,青儿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颜琤面前,不惜以死赎罪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这一切谋划背后之人呼之欲出的时候,青儿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并不怪青儿,可这有什么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醒了?”萧澈醒来看着床上走神的颜琤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昨晚……”两人同时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颜琤嘴角轻轻一勾道:“昨晚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澈认识颜琤时日不多,却总觉格外了解他,比如这一笑,实则并无半分喜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昨晚情急之下,冒犯王爷,还望王爷恕罪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怪你,是我一时悲伤过度,没有分清缓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王爷,斯人已逝,节哀顺变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事已至此,伤心已然无用。你可知青儿和城外劫杀我们的是同一伙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澈惊诧万分,昨晚他并未听颜琤提起,他本以为青儿也是无辜受其牵连,到死也不知情。沉默片刻他才明白颜琤闭口不谈的原因,这是他在众人面前对青儿回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本王八岁那年,父皇殡天,同年我独自一人携幼妹来到王府。府中从管家到仆从一应人等见我只是卑躬屈膝,低眉顺眼。从那时起我便再未体会过交心为何?与我最亲近之人只有翎儿,后来遇到了青儿,我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允诺,可她依旧真心待我。她并不无辜,可她不应为我而死。”颜琤叹了一口气,继续道“对我最严苛之人便是钟老太傅,他乃天子之师,威严赫赫,我自小便不敢忤逆于他。直到加冠礼那日,他却和我交心畅谈,加冠成年之后提防身边之人,切不可偏信偏听。我本以为那是老头儿酒后胡言,并未留心。直到数年前,自己也如近日来一样,总是遭人暗害。若枫便是那时老头儿派来保护我的。从那之后,对方似乎消停不少,直到近日方才有此动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澈并未打断颜琤,先帝驾崩,新帝登基那一年除夕,自己成了萧家的义子,从此之后的十年光景里,他有义父疼爱,有兄弟相伴,从未尝过孤独。颜琤在那之后却踽踽独行,茕茕孑立。他本天家之人,前呼后拥者竟无一人知晓他心。思量至此,萧澈不免感慨天命所昭,皆有定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自问待人赤诚,并未交恶,是何人如此不能容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京兆府已经在查,还请王爷宽心。此后你出入王府,自有钟侍卫,和我,定保王爷无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颜琤不再言语,想来是要起身了,萧澈便要告辞:“我去让下人准备王爷的早饭。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萧澈,王府并不缺下人,你年纪轻轻当有一番作为,别再整日围着我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澈脸色微变,片刻后不紧不慢道:“那叨扰王爷多日,在下深感不安,今日便搬离王府还王爷清净。”说完便往门外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萧澈,萧澈,你站住”,身着里衣的王爷顾不得清晨天寒跳下床连忙追去“你知道我并无此意,你又何苦如此?樰梦斋我已命人收拾出来,那边有一药泉疗伤效果极佳。我,我是希望你能长留王府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到最后一句,萧澈脸色才微微缓和下来道:“多谢王爷费心,地上凉,王爷当心着凉。”说罢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颜琤边朝着床边走去边自言自语,“费心?我怎么感觉那语气在说我黑心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颜琤坐罢,方才和萧澈这么一闹的心情烟消云散了,浮现脑海的又是青儿临死前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青儿,终究是本王有负于你,你当真是看走眼了。”颜琤梳洗正装之后便离开王府,若枫不远不近的跟着,他知王爷悲伤便不再到他眼前添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澈住进樰梦斋才知颜琤苦心,此处偏暖,竟然有茂林修竹的景致,竹林正中央便是一眼露天药泉,竟是天然热泉。樰梦斋的一应陈设虽是上等,却尽是庐阳当地风格。除了起居的樰梦斋,院中还有藏书阁,此等安排深得萧澈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连几日,萧澈闭门不出,疗伤,阅卷,定时有人送来一日三餐。生活单调却不乏味。而玥璃院的王爷一连数日,流连于青楼,日日酩酊大醉,被若枫扶着回来。若枫几次开口规劝,并无效果,他都发愁是否把钟老太傅请来了,可若真如此,自己怕也性命堪忧了。若枫自然并不想为此丧命,最终想了个两全之法,来樰梦斋找到萧澈。

        樰梦斋虽然紧邻玥璃院,可王府太大了,若不是有心打听,每院消息其实皆是闭塞。萧澈听了若枫所述,自己不解有二,一是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如此颓废堕落,青儿刚死不久就流连青楼,二是为何此事若枫会找来自己出面劝解。不过寄人篱下多少得客随主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夜,若枫把烂醉如泥的王爷带回了玥璃院,颜琤迷离之间看到望月亭中站着一人,颜琤无心多想便回到屋内。片刻后,叩门声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屋内无人应答,萧澈便推门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每次喝完酒,颜琤的腹中都要翻江倒海一番,此刻他正坐在圆桌前扶额休息,想等这阵恶心过去,并无心关注来者何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醒酒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澈也不知如何开口,劝人他可并不在行,就这样看着颜琤片刻,发现他脸色苍白,眉头紧蹙,出言道:“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    颜琤先是指着腹部,随后又指向心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萧澈也知他心中不快“喝酒伤身,王爷日后还是少饮为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青儿,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本王。”颜琤笑着站起身来朝萧澈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澈本是不想和死人计较,可就是心中不爽,更受不了颜琤认错人时那眼眸中柔情百转,他抓着颜琤双肩迫使他看向自己:“看清楚了,我是萧澈,不是什么青儿,萧,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萧澈”颜琤呢喃着,眼神里的柔情似水渐渐淡下去,默默的低下头,这一变化萧澈看的清清楚楚,他说不清哪里不妥,可就是心口生疼,他缓缓的放下手,正打算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低着头的颜琤却呢喃自己的名字“子煜,子煜,子煜。”萧澈眉头一皱,并不知道喊自己做甚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颜琤伸手环抱在萧澈腰间将他贴近,温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来,萧澈瞬间怔在原地,来不及回神,只感觉天地间都是浓香的酒味,环在萧澈腰间的手更加紧紧的束缚着他,微冷的舌舔舐在萧澈的齿间,他微微张开,对方竟疯狂的探入,贪婪着探索着每一个角落,攫取着属于他的气息。颜琤呼吸渐渐急促,萧澈也浑身发烫,只是这一刻心中悸动让他忘却一切,甚至忘了推开颜琤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方来的始料不及,离开的更是猝不及防。宣小王爷不顾站在原地被自己轻薄过的萧澈,自顾自跑到门外,吐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半晌萧澈的三魂七魄才都归位,找回些思绪,双手颤抖,他不是羞恼颜琤无礼,他是恨自己为何,为何没有推开颜琤。因为对方是王爷?还是因为对方紧紧抱着自己。自己要想走开无论怎样都能走开,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萧澈现在呼吸着的都是浓烈的酒味,这种浓烈感提醒着他刚刚并非梦境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门外的呕吐声停止,却还未见颜琤回来。萧澈不放心出门一看,对方在地上已经熟睡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澈再不情愿也得先安顿好这个祖宗。他从地上抱起颜琤并不客气的扔回床上,锦被一拉,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澈回到樰梦斋第一件事便是泡进药泉,氤氲的热气让刚刚那暧昧旖旎的场面再次浮现。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再这样下去,随即决定明天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,先去拜访谢霆,商量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。

        竹林中虫鸣不断,此夜注定无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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