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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0 打草惊蛇


“庞夫人,这屋子里焚的是什么香?”陆绝突然问道。

庞夫人有些意外,看着他道:“这是下人们随便买来的鸡舌香,你若是喜欢,我送你一包。”

“您客气了。”陆绝摇头婉拒:“那……庞夫人身上的香又是什么?”

其实这样的问法很失礼,尤其是男子对女子,更有冒犯之嫌。

庞夫人闻言果然一愣。

骆蝉衣也有些诧异,立刻替他找补:“庞夫人见谅,他是替我问的,刚刚见面就闻到您身上暗香动人,可从没闻到过那样特别的香味,忍不住想打听一下。”

庞夫人身上的香味与这房间内的确实不是一种香料,要不是陆绝提出来,她真是忽略了这一点。

如此一来就有些奇怪了,要么庞夫人之前并不在这间屋子,要么在他们到来之前,她刻意换了一种香料。

不管真实情况是那种,都有些不寻常。

庞夫人抬起袖口嗅了嗅,神色平淡:“我身上有香味吗?我倒没留意,无非是寻常的脂粉味。”

骆蝉衣点了点头,既然庞夫人都这样说了,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,而且光凭着香料就判定出什么,未免太过牵强。

庞夫人继续垂眼绣花,一针一线都一丝不苟。

骆蝉衣与陆绝干巴巴地坐了半晌,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,只能起身向庞夫人告辞了。

庞夫人抬眼看他们,微微一笑道:“除了这左右室,外面还有两间偏房,二位若是感兴趣,大可过去走走。”

骆蝉衣闻言有些尴尬,笑了笑:“多谢庞夫人,不看了,不打扰您了。”

他们刚走出房间没多远,迎面就碰上了步履匆匆的庞三爷。

“这……怎么了?”庞三爷脚步僵在原地,怔愣着看着他们。

骆蝉衣走到他跟前,微微摇了摇头,放低了声音说道:“我们已经进去看过了……庞三爷,恕我直言,您与庞夫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
庞三爷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里无奈又失落,沉默了半晌才道:“我就知道会这样,要不然她怎么会请你们进去?”

他抬眼看向房门的方向,眼神慢慢聚焦,盯了片刻,神情逐渐变得坚定,又透着不甘和愤然。

他看向骆蝉衣与陆绝,斩钉截铁地说:“二位随我来。”

骆蝉衣和陆绝都犹豫了一下,毕竟刚和庞夫人告过辞,一转身工夫又回去?

庞三爷一脸愁苦与无奈:“你们一定要相信我,哪个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?”

在他的坚持下,骆蝉衣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又走进了房间。

庞三爷进门后第一眼便落在了正对门的大幅刺绣上,愣了一下,转眼看向小榻上的庞夫人,并没说话。

他径直走向那幅刺绣,抓着一角大力掀了起来,却见那幅刺绣之后只是灰突突的墙壁,并无他物。

“原本那幅画像就是挂在这里的!”他转头看向骆蝉衣他们。

他又拍了拍面前半人高的箱柜:“那些贡品就摆在这里!”

庞三爷有些激动,转身走到庞夫人面前,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,身子微屈逼向她的脸:“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?你快说啊,我是你夫君,我不会害你!你不能再受他的蛊惑了!只要你说出来,这两位都会帮我们!他们不是普通人,可是求雨的道长!”

庞夫人被他摇的身体轻晃,头上翠色的步摇也跟着颤动起来,唯独她平静的面容犹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。

终于,她慢慢抬起手,最终覆在了他按在她肩上的手背上,轻轻拍了拍:“老爷,你别胡思乱想了,我叫小喜请郎中过来吧。”

庞三爷忽然瞪大了眼睛,狂躁起来:“别再说请什么郎中,我没病,病的是你!你被鬼迷心窍了!”

他手上的力气也加重,把庞夫人两肩的衣裳抓住了两团难看的褶皱。

骆蝉衣二人呆呆地立在一旁,不敢多言。

此时,陆绝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那绣着巨大的山居图的绣布,他与庞三爷一样也掀开了一角向里面看去。

只是与庞三爷那种什么都没看到的绝望不同,陆绝看了很久,仿佛那后面有个洞,他看见了洞内的另一番天地。

骆蝉衣也凑了过去,只是她眼中的绣布后面没有洞天,只是一面灰淡的墙面。

陆绝侧眼看她一眼,伸出修长的食指,在墙面上描摹起来,似乎在向她指引什么。

跟随陆绝手指的轨迹,骆蝉衣果然发现了端倪。

墙面上隐约有一条横线,很淡很淡,轻易难以察觉,但只要是发现了就不难追踪下去。

那线非常的笔直,大约两个手那么长,就转了个弯,一路垂直向下。

最后,她发现这是一个完整的方形,方形中央的墙壁颜色比周围要浅一些,就好像是什么东西长年累月覆盖在这里,保护了后面的墙壁。

她目光惊变,看向一旁的陆绝。

这里,之前果然挂着一副画!

周围的墙壁受到供香的熏染,要比画后面的墙壁泛黄一些。

陆绝与她对视,微微点了下头,随即又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,意为不要声张。

此时庞三爷与庞夫人都安静了下来,一个站着,一个坐着,都看向他们的方向。

骆蝉衣在他们的注视下,将绣画整理回原位,爱惜地用手抚平,转身又去看了看高脚柜上的盆栽,摸了摸西墙的百花屏风,闻了闻窗纱上的味道……

最后,一无所获,神情恹恹地走回到庞三爷身旁,冲他无奈摇了摇头。

“庞三爷,我虽年纪尚轻,却也知夫妻之间相处不易,相守更难,无论有什么误解,只要敞开心扉,可迎万难,哪里用得上我们二人……我们就先告辞了,后会有期。”

庞三爷脸色僵凝,有苦说不出,听到骆蝉衣这样说,他只觉得无望,无力地摆了摆手。

陆绝与骆蝉衣走出后院,一路朝着大门方向走去。

“竟是真的。”陆绝忽然有些感慨道。

他会这样说,显然在发现痕迹之前,也曾怀疑过庞三爷的话。

骆蝉衣随手揪了个树叶,捏在手中把玩:“庞夫人背地里供奉是真的,至于有没有鬼,还是两码事。”

如果真的有鬼魂,她一定是能看得到,就算对方有意躲着,她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存在,要不然这鬼差岂不是白当了。

事实却是,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气息。

很可能是庞夫人私下里供奉神仙鬼怪,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
庞三爷意外发现了,便思来想去,夜不能寐,幻想出更离谱的事。

“你预备如何?”陆绝问。

“你没看出来?当然是欲擒故纵,庞夫人这根弦绷得这么紧,藏得天衣无缝,只要松松劲,她早晚会露出马脚。”

“我说的是,要真是鬼魅作祟,你要怎么办?”他神色清肃,追问道。

骆蝉衣微愣,随后露出狡黠一笑:“那就跑啊!我们又不是真术士。”

“跑不成呢?”

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他居然还杠上了?

“跑不成……哎,你有没有听过,鬼怕童男女。”

她指了指他们自己,脸上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。

陆绝一愣,脸色有点异样,目光一闪看向了别处:“没个正经话。”说着走去了前面。

“多正经啊!”骆蝉衣跟了上去,脸上的笑更加夸张:“莫非你已经不是……”

陆绝脚步一慢,斜了她一眼,没搭话,脸上没什么变化,但耳朵像被开水烫了一样,红了一层。

骆蝉衣不予理会,继续道:“你要不是,可要早些说,别误了大事,生死攸关呐。”

陆绝终于停下了脚步,眼神微变,看着骆蝉衣:“你不依不饶的,莫非想验一验?”

闻言,骆蝉衣得意的表情凝结了一下。

其实她就是看出了陆绝的害羞,存心想逗逗他,可他这样一说,反倒让她好奇起来。

从前只知道女孩能验,难道男人也能验?还是头一次听说。

她与他对视着,眉心微微一皱,眼神不自觉地往他下身瞟了一眼,兴趣浓厚地探问道:“得怎么验啊?”

陆绝:“……”

得怎么验??这话她居然也接,他真是一点辙也没有,无法回答,转头继续走路。

耳根像熟透了一样,连着脸颊都烫了起来。

就在他们走到院门时,庞三爷快步从后面追上来,远远便喊道:

“二位道长请留步。”

庞三爷胸膛起伏着,朝身后摆了下手,只见一个家丁端着一个木盘凑上前来,上面蒙着红布。

骆蝉衣看过去:“这是?”

庞三爷微微掀开红布一角,只见下面是白灿灿的一排银锭子。

他看向他们,目光真诚道:“一点心意还望二位笑纳,这也是我二哥的意思,哦,就是沙虎县的县令,于公,这场及时雨救了沙虎县千家万户的百姓,于私,为了我的家事,也辛苦你们随我折腾这一遭……”

他倒是个仁义之人,骆蝉衣会心一笑:“是不是给的早了些,还没成事,哪有先收酬劳的道理。”

庞三爷一愣,惊讶地左右打量着着两人:“你们不是要走了?”

骆蝉衣微笑摇头:“此事了结尚早。”

她接着便和庞三爷说了他们在绣布后面发现的痕迹,以及接下来的打算,既然已经打草惊蛇,此时假意离开庞府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庞三爷默默地听着,偶尔点几下头,直到听骆蝉衣说完,他酸楚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。

“我以为,你们也像之前那些术士一样,觉得我病得厉害。”他缓缓抬眼,对着一层不染的天空眨了眨泛红的眼角。

庞三爷居然哭了!

骆蝉衣快速瞥了眼陆绝,只觉不可思议。

虽然他确实很惨,不仅要承受妻子的背叛,还要承担被人看作精神失常的病人,只有今日,终于被人理解了一次。

但他这把年纪,可以做她和陆绝的爹了,一张沧桑的脸拼命压抑着辛酸的泪水,委屈巴巴像个孩子,让人觉得又可怜又有点好笑,看来确实是个十分感性的人。

骆蝉衣安慰道:“庞三爷,你放心,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。”

庞三爷感激地点头,清了清嗓子:“那二位准备在哪落脚啊?不会还去大满家吧,她家里那么多人……”

她与陆绝对视了一眼,显然彼此都没有答案。

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想过,骆蝉衣从小就是过苦日子的,对吃住都没什么讲究,陆绝更是如此。

庞三爷看明白了,于是像是逮住了什么机会,微红的双眼忽然一亮:“你们去住鸿云客栈吧,掌柜的是我朋友,你们去了,别说怠慢了,一定打板把你们二位供起来!”

他说着从腰间抓下一个玉佩,当做信物塞给了陆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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