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章8
多少莘莘学子期盼着福音降临。
无数殷切的目光汇聚成一块，更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是天神之手，带着万钧之力的一拳向喇叭轰去，砸出短暂却意义深远的那一声响。
可惜，铃声始终慢班主任一步。
书本包裹水杯，班主任随手握起，直往腋下塞夹，然后……
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深山的呼唤涌出内心深处，班级又是一片返祖现象。
纪听斜了那对耳塞一眼。
她放弃抵抗了，就等着看这群猿猴什么时候能进化回去。
纪听点开短视频app，也不知道app抽哪门子疯，刚弹出来就是一个看不见人的直播。
相遇……即是缘分
纪听哽了一瞬，预备划退出直播界面。
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，似乎还夹杂着“真的”深山呼唤。
纪听的食指一滞，无意识地蜷缩回去。
“请各位施主稍安勿躁，贫僧对此等科技并不熟悉……好了，多谢各位施主耐心等待。”
黑漆漆的屏幕先是出现一个光洁的头顶，手机镜头陡然晃动，将屏幕里的人脸拉得老长。
“骗人？……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说完，僧人便将镜头对准寺庙外的深山。
直播里不乏看热闹的人，但也因这突然切换沉默了一阵。
手机里传来一阵细碎通透的鸟啼，山峰拢了不少雾霭，时有树杈相撞，刚碰出声响就被清风吹的稀散，只余下一片齐密又似夹着烟岚的唰唰声。
（师傅这……环境很好啊，是刚下了雨吗？）
僧人拧头环了半圈，一只翎羽灰朴的麻雀飞停在石桌上，一蹦一蹦地跃止在镜头前。
麻雀的脑袋乍然放大，它一帧一帧地旋着脑袋，忽地传来一道很清脆的嗑嗑声。
僧人转回头，一只麻雀正把手机当虫儿啄。
“去～”
僧人伸手扫出一阵风，麻雀拍着翅膀迅速飞离。
（所以师傅那是下雨了吗？）
“昨晚睡得比较好……贫僧……也不清楚。”
（师傅为什么开直播啊？）
僧人推扶起老花镜，吐出一口气，他轻声道来：“贫僧此番是为了出售物件。”
（啧啧，目的浮现了，他就是个骗子）
“我徒弟是近几个月才入的佛门，他先在一个月前自己捣鼓着开了个网店，可惜业绩不佳。
本是徒弟来直播的，可徒他有事一时走不开，贫僧只好厚着脸皮替我徒弟代播一段。”
“网店名字？似乎叫相遇即是缘分。”
“有没有人买？”
“有的，当时因为是第一单生意，我徒儿特意多送了几张符纸。”
（买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啥？）
发言区里多了几个凑热闹的人。
“待我瞧瞧。”僧人没经营过网店，此次更是第一次直播。
对于网友的要求，合乎情理的他都一一满足。
僧人身子骨健朗着，起身时也只是轻微颤动，他迈着沉稳自重的步伐离开了众网友的直播镜头。
僧人虽离开了，但这并不妨碍发言区里聊得热火朝天。
（大师好有趣啊）
（骗你钱就更有趣了）
（这儿的环境真的好啊）
（寺庙这种供人烧高香，拜佛许愿的地方属实不应该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啊）
（可能大师们喜欢僻静吧）
……
衣物间的窸窣声逐渐清晰，风势渐弱，少了风的喧嚣，鸟啼显得更为清越醉人，余韵盈耳。
脑中似乎有一位身着灰朴长卦，袖口露出的一点儿里衬落了点案灰，披着霜露的僧人了却凡尘。
只见僧人撩起后袍，他缓缓坐下。
僧人拿着一张撕过的稿纸，他轻眯眼缝，唇口微张：“我是……你大爷，就是这个名字。”
（这是谁家的孙子没管好跑了出来）
（……挺尴尬的，不知道大爷他有没有在蹲直播）
（不是，我刚看完网店回来，那个我是你大爷还给了好评）
（突然好想见见大爷……不信邪的大爷网购符纸，关键……还给好评）
……
纪听麻木地看着评论一个劲地刷着大爷，被数人翘首以期的大爷此时……和她同坐一个班级。
“师傅，我回来了。”
手机里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。
“怎么去了那么久？”略带呵斥的声音响起。
年轻僧人背负笥箧，踮起脚尖颠了颠背上的笥箧。
“我在山脚下那处，瞥见几位施主派发传单，我被他们拦住，他们先是塞了几张蓝色的纸张，后搭着我的肩膀，指着纸张，逐个向我宣传。”
“什么纸张？还在吗？让为师看看。”
年轻僧人卸下肩上的柳条，他弓腰翻找了一会，从一堆生果蔬菜里抽出一张被折磨得不成形的纸张。
僧人接来那张皱巴巴的纸张。
手机被一晃而过的纸张蓝糊了镜头。
“国，家，反，诈，中，心，徒弟这三个是什么？”
“师傅，这您就不懂了吧？虽然我对佛学的参悟不如您，但”
“长话短说。”僧人直接打断了年轻僧人。
“这三个是字母，唤作诶~劈~劈~。”
“诶劈劈，果然还是年轻好。”一声轻叹从僧人喉间泄出，僧人将纸张轻扣在一旁。
（我怎么觉着这反诈宣传对象怎么这么诡异呢？）
（同感，虽不清楚为什么，但就是说不出来的怪）
（虽然出家人不打诳语，但，给僧人做宣传是哪个鬼才想的？）
僧人瞟了眼直播下方的评论，浑厚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。
“既然你回了，这个位置也是时候退让给你了。”
僧人轻弹起，他随手扫下衣袖上的案灰就疾步离去。
年轻僧人随即坐下。
他拿起一旁的蓝色纸张，纸张缓缓靠近胸前。
细长的食指在纸张上随意划拉了几下。
“各位施主，没有下载国家反诈中心诶劈劈的尽快下载。”
说完，食指又在纸张上迅速地敲了几下。
（小师傅，你这手怎么卖的？）
年轻僧人随意地扫了眼评论，挑了个喜欢的回答。
“不卖，如果你缺双爪子，建议去菜市场逛逛，鸡爪鸭爪都买的着。”
（小师傅，你说这话一点也不像僧人。）
“要不你来当？我免费帮你剃头？”
（竟然有和尚会念app这三个外文字母）
“虽然有人一出生就是在罗马，但我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和尚。”
言外之意不需明析，年轻僧人掐弄了会藤条上的叶片，眼神满是漫不经心。
只见他也轻弹起，很快就闪没了影。
见直播没了动静，纪听只好垂眸浏览了几行长的题目。
一道声音宛如平地惊雷，瞬间在耳边炸开。
“不要九九八！只要八八八！只要八八八！快来订购吧。”
纪听的眼皮快速张翕了几个回合。
在网友愣神之际，年轻僧人快速举起一道短横幅。
上面是黑色加粗笔写的几个数字。
998，888。
其中，998还被附上一个黑色大交叉。
（那啥，这僧人是假的吧……）
（我……我……嗐）
（……无话可说）
震惊之余，纪听还是选择交付了“智商税”，虽然年轻和尚看着不正经，但老的看着还行。
“徒弟，到点了，该去诵经了。”老和尚的声音从远的地方传来，如同晨钟暮鼓的嗡鸣，洗涤了一切凡杂荒芜。
“王友梅，我该下播了，再见。”说那时迟那时快，年轻和尚手指一点，直播界面直接变暗，嘴与手的时间卡得极其精准。
直播没了，穷极无聊的网友只能涌进网点找乐子，光顾着与客服单方面聊天而死活不下单的大有人在。
但这都是后话。
快递到达之日，纪听也迎来了瞩目已久的月考。
其余人顺顺利利，唯独f3状况百出。
几人先是找不着准考证，后凑不齐一套完整的文具。
试卷分发到手，区尽与颂卷两人只迟疑了一会，就着手落笔。
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一旁的梁筠，他的动幅不大，只是克制性地求神拜佛。万念俱灰之际，梁筠掏出了被迫腰斩，形似正方体的“黑煤球”。
“一……二，三，好，这题选c。”
“一，二，六点？再转一次……选b。”
区尽抽空瞥了眼嘴里“振振有词”的梁筠。
区尽的嘴角抽搐了下，他收回目光，不愿再看着这糟心玩意。
刚收回头，窗边的灰帘轻轻扬起，几股略带寒意的秋风涌入，带来了几分寂静。
室内室外浑然一体，安静的心悸，除了偶有几声咳，以及飞鸟掠过的扑翅声。
区尽莫名看了过去，纪听平日里散下的锁骨齐平的青丝被黑色素圈捆在脑后，露出了洁净的侧脸。
光线为她描边，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落在区尽后边的地板上，随着主人的晃动，头部又折附于竖着的白墙上。
一触及离，不带丝毫留恋。
灰帘被风吹涨了身子，几个滑轮不堪重负地吊在那儿吱呀几声，费劲撩起帘摆拐了一圈，风也重归平息。
被遮挡了一瞬的目光，区尽眨了眨眼，他收回目光，提笔推演剩下的一道大题。
纪听似有所感地瞄了眼左边，可惜f3出奇画风一致，三脸菜色。最边上的那个最夸张，已经玩起了迷信那一套。
察觉到监考老师有所动作，她的手腕即刻转动了起来。
“尽哥，你咋样啊？”梁筠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试卷被抽走，他的眼神还跟着监考老师飘。
跟数学题交战几个来回，他的脑袋被数学题糊懵了，愣是忘了他尽哥的学神属性。
然而他尽哥没鸟他
“尽哥？尽哥？”
梁筠又喊了几声，确认没人回应，他的视线转回去，顺着区尽一路望到了还在推算的纪听。
梁筠以为纪听还在挣扎，却不料人家一抬头，对着老师会心一笑，异常乖巧地将试卷双手递出。
嗯……！！等等，这面瘫竟然……乖巧？乖巧？？
梁筠的五官乱拧，明显是受了惊吓。
他默默地掏出贴着桌肚的米黄色符纸。
“天灵灵，地灵灵，太上老君快快显灵。”符纸被夹在梁筠的两掌内，符纸露出的那一截随着双手在空中晃悠。
“又开始了。”颂卷换了个朝向，枕着手肘继续睡，嘴角似在咕哝。
“别喊了，你喊不来的，若是喊来了也挺惊悚的。”区尽探身抽出梁筠掌中的符纸，符纸已被晃出了几道不明显的折痕。
符纸被区尽摊在桌面上，他的手在符纸上轻扫过。
符纸尾巴被手风带着飘起。
区尽捏起符纸，目光在几道“鬼画符”上徘徊不定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梁筠巴巴地望着区尽，多嘴问了句。
区尽又随意扫了几眼，抻手将符纸还了回去。
“能什么意思，佛教的符纸……你请道教的神仙，你挺牛。”
区尽意味不明地笑笑。
闻言，梁筠伸手将符纸夺回。
“诶？还真的耶。那哥，你有认识的佛教大家吗？”
“认识谈不上。”
“所以……都有哪些大家？”
“释迦族之圣者，释迦牟尼。”
梁筠的眼珠转了几圈，最后停在上眼皮处。
“所以……是谁？”
“如来佛，实在不行，你就拜拜从东土大唐而来，去往西天取经师徒四人。”
“猴哥？……也行。”梁筠想了会，最终选择妥协。
两人刚掰头完，右边哗的声响起。
纪听拉开椅子，塑料垫脚在地上不声不响地磨，她推开窗户就往外门口钻。
“那个是……”
“陈别，隔壁班的，我打听了，成绩很不错。”颂卷支着脑袋，整个人瘫着，似乎靠着细弱的小臂称起了所有的重量。
一向仰天睡大觉，还恨不得所有人一起睡的人而今忽地就“诈尸”了。
“陈别。”区尽细细碾磨二字，微垂着头，又拧头瞥了眼窗外的两人，神色有些怪异。
“诶？姐，你打听他干嘛？不就成绩好了些，身高还不错，相貌也算的上英隽。劳驾得动您去亲自打听吗？”梁筠歪着身子刷存在感。
“会说话就多说点，不会就闭嘴。”
“老师上课有提到过。”区尽的目光投了过来，他双手环于胸前，微侧头，斜睨着梁筠。
“有吗？我怎么不记得？”
“就隔壁班那帅气小伙，人看着干净又精神。”颂卷半眯着眼眸，缓缓地往外吐字。
“好像……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句话。”
梁筠瞅了眼护栏旁的两人，眸中精光一闪，像个水火箭一样蹦了出去。
“瞧瞧你那傻大儿。”区尽看着外边神怿气愉的两人，心情微妙，嘴角漫上了笑意。
“不，那是你的儿子。”颂卷眯着眼，一副染神乱志的模样。
“你的。”
“不，他这么傻，一看就不像我的，所以是你的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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