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执笔遴选
茶香氤氲，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，堂上说书人手中界方一拍，便是一方世界、一段故事。
“南庭仙洲九公主，十万屠戮，获罪于天，剔骨于太古之门，无所祷也！”
在座的茶客纷纷抚掌叫好，仿佛深恨说书人口中的九公主，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。九荇听得入迷，也放下茶盏，跟着众人一同抚掌。
后纪冷哼一声，放在茶盏两侧的双拳握紧，似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。
九荇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的异常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口耳相传，做不得数。”
少见后纪对事如此执着，九荇猜想其内有隐情，便追问：“说书人方才讲到，这九公主嫁与魔君，莫非你认识？”
后纪抿一口茶汤，缓缓道来：“算起来，应当是婶婶。”
“你见过他们吗？”九荇小心地斟酌用词，“我是说……后卿与九公主。”
后纪摇摇头，低垂双眸，神情失落：“他们定下‘凉州为界，各不相扰’的盟约后便消失了，那时我尚未开智，并不记得。只是后来听族中长辈说，神魔大战中，魔族已成强弩之末，他们牺牲了后氏一脉的荣誉与地位，为魔族争得千百年的安宁，却总有些人说他们懦弱。”
红尘千面，即便是同一段故事，在不同人的眼中，也会有所差异。
“罪在当代，功在千秋。有人记着，他们的付出就没有白费。”九荇举起茶盏轻轻碰在后纪的茶盏上，算是“干杯”。
以喝酒的方式喝茶，也只有九荇会做出来。
不知是被九荇的话宽慰，还是被九荇的举动逗笑，后纪脸上神情缓和，双手改拳为曲，扣住茶盏反碰了九荇的茶盏，算是对她的回应。
正品茶叙话间，外面传来一阵诵念般的仙乐，似直入神识，令人神清气爽。九荇向声音来处望去，只瞧见天黎城上方飘着一朵祥云——说是祥云，倒不如说是一片云海。
云海之上，站着数十个仙子，她们有的捧着玉如意，有的斜抱文冠木，仪态端庄，气度非凡。为首的是一名头戴进贤冠的礼官，他双手持一个青玉竹节筒，期间有序放置数百竹签，应是效同手牌。
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？仙官居然亲临天黎城！”
“听闻是因战事将起，每日都有不同部司遴选，今日轮到执笔司选拔。”
“这可是个获得仙籍的好机会，你要不要去试试？那竹签快被领完了！”
旁边有人窃窃私语。
城中不时有小仙驭云飞上云海，于礼官处登记名姓、籍贯，便能领得竹签，去往云海后方参加遴选。
九荇蓦地想起她生辰那一日，天庭来使拜见江疑时，自称“天将司掌旗使沉烟”。如果她能够借此机会上那九重天，是不是有机会找到那位来使，求她帮忙找江疑呢？
九荇状作不屑，故意让身旁的人听到：“执笔司有何难的，考的也不过是寻常学识罢了。”
其实她也不知道遴选考试的内容，但只要她这么说，自然会有人回答。
果不其然，旁边一个茶客不满她的狂妄，道：“你这小女娃好大的口气，南庭仙洲的礼法诗文岂止万千？又哪能将之称为‘寻常学识’？”
九荇一拱手，连声致歉：“仙人说的是，是我愚昧狭隘了。”
蘼芜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开口，只看着她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，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。
“我要去参加遴选。” 九荇敲定主意，话音一落，人已飞出。
后纪本想拦下她，蘼芜却示意他不要多管。
“让她去吧。”蘼芜嘴上劝着后纪放任九荇行动，目光却追她而去，瞧她没入云海，方才将目光收回。
后纪不解：“你分明也十分担心。”
“她心意已决，今天不让她参加，她明天还会偷偷跑来，”蘼芜轻轻叹了一口气，“为了她师父，她什么都能做。”
九荇踏上云海时，脚下没站稳，便是一个踉跄，好在及时稳住，没有出糗。
这个动作没有逃过礼官的眼睛，他斜睨九荇，眼中似有轻蔑之意，但行动上并未表现出来，按照流程让九荇报上姓名与籍贯。
当听到九荇来自北冥梦泽符剔山时，他双眉微微一皱，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九荇。九荇不知何处说错，但也明白不能露怯，便直直回视。
半晌，礼官方不情不愿地将取出手牌，状似要递给她，但又于半空中放手。
手牌若是落地，这次报名就不算了！
九荇心中一急，飞身而出，整个人重重落在云海中，险险护住手牌。她回身怒视礼官，却瞧见礼官嘴角一抹得逞的笑。
她突然对这种遴选产生了厌恶之感——她并不在意能否入仙籍，但她还需找到江疑。
“要参加，便参加。若不参加，就不要趴在这里耽误了后面的有才之士。”
九荇站起身，将前襟、袖口上沾上的云雾之气拍净，告诫自己能忍则忍。努力克制了片刻，九荇才恢复平静，往云海后方走去。
云海后方以云帘隔出数百书案，虽只是方寸，其间却齐备墨宝。
九荇寻了一处没人坐的书案落座，翻阅案上的遴选考题，长舒一口气——好在礼官的刁难仅是枝节，这些考题她几乎都见过。
九荇的学识是由江疑传授，江疑又出自南庭仙洲，因此她所学多半都是南庭仙洲的礼法诗文。加之她速来喜爱诗文话本，考题答来并不费力。
蘼芜与后纪喝到第三壶茶的时候，九荇便回来了。
“答得如何？”蘼芜一边问，一边将她茶盏中已凉的茶换成热茶。
“如无意外，应能中选。”九荇心跳如擂鼓，既担心没被选上，又担心被选上。若没被选上，便要寻其他方法探听江疑下落。若被选上，能顺利找到沉烟吗？沉烟又会不会帮她呢？
蘼芜以羽扇轻拍她的额头，声音温软如玉：“喝口茶，先歇着。”
羽扇散发出的熟悉异香自鼻腔涌入，温热的茶水入腹，九荇心神渐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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